于峰的彩墨时空
【欧洲版特约撰稿人常晖】旅奥画家于峰,是个讷言敏行的山东人。在维也纳生活近30年,他甘于沉默,潜心探索,在绘画和书法的天地独善其身,孜孜不倦,另辟蹊径。笔者认识他多年,看他从国画到油彩到彩墨,从具象画到抽象,再到独树一帜的意象,其间,那些静静的思考,有不为人知的挣扎,不事喧哗的欣喜,更藏着艺术家身置异土的信息。
如今,观于峰彩墨世界的纷呈意象,感觉他终于跳出自己的舒适区,也摈弃了约定俗成的艺术园囿,得以借胸中气象,挥洒笔下色块。画面的磅礴大气,光影聚散,得空灵曼妙之美,渐成不同寻常之家,值得关注。
艺术的表达,是直抒胸臆的过程。胸中若无气象,心灵若无旷野,思维若非深邃,笔下之物象,无论具象或抽象,工笔或写意,水墨或油彩,定然循规蹈矩,难逃浅尝辄止的苍白和狭小天地的藩篱。“汝果欲学诗,工夫在诗外”,陆游《示子遹》有道。握笔之余,修身养性,敏而好学,博闻强识,可谓成就大师的必要途径。
康德曾言,有两样东西,人们越长久凝神思索,内心的惊奇和敬畏越是与日俱增,那就是头顶的灿烂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准则。贝多芬反其道而行之,强调头顶的道德准则,心中的灿烂星空。于峰的艺术,可谓后者。他的艺术心路,不乏彷徨和局促的痕迹。30载转瞬即逝,30年峰回路转,对生命的认知,对人世的解读,是螺旋式人生成熟的过程。于峰的画面,似曾迟疑迷失,又得柳暗花明。时至今日,他的艺术伊甸园,终于浮出水面,那儿,布局的独特,色彩的丰厚,气韵的灵动,宣泄出彩墨世界多层次的气象万千。
于峰笔下的点线面之间,有种生命的原动力,藉呼之欲出的丰富意象,冲击观者的视觉。大写意的笔墨,蕴含他积年累月的书法积淀。彩墨在纸面游刃有余,藏锋与回锋间,形神或聚或散,线条和形体,皆在体现毛笔的敏感、内敛和变化无穷。这是纯粹西画难求的腕间力量。
于峰的画面语言,或是一个时代的精神符号。科技30年来的迅猛进程,留给了人类文明太多的问号。当地球变成村落,天涯海角近在咫尺,不同的国家、民族、文化和历史,都彼此交会,难分你我,相互拥有,艺术,也会风起云涌,局促不安,甚至不知所措,变数很大。然而,变数也是创新的要素。
20世纪中期,这种变数成就了一位大家,即旅法画家赵无极。作为中国人,赵无极对油画语言的纯熟把握,显然登峰造极。他借助欧洲材料,表达东方山水意境,并非简单的嫁接,或顺理成章的中西合璧,而是独一无二的“赵氏物语”。走出国门的华人画家,大多希望曲径通幽,获取中西技法和主题上的兼容并蓄。但如赵无极画面那般的纵横捭阖,凤毛麟角。
领引艺术语言新风范,绝非易事。大师的成功,并非偶然。赵无极也不例外。他在画布上演绎的风格,没有限于玩味技法,如将国画泼墨和皴擦技法融于西方油彩。他的画笔能够如有神助,让画面超凡脱俗,得益于他精神世界的流光溢彩。那种与天地之气相得益彰的状态,消弭了东西方的视觉沟壑。
高超的技法,服务于心有所悟时,灵感的翩然而至。如此,艺术方水到渠成,炉火纯青,直击人心。在同于峰的对话间,笔者感到他对色彩的驾驭,亦正得其真谛,即精神境界与笔下功夫的无缝结合。多年低调的韬光养晦,让他笔下的艺术语言,终如细雕的璞玉,臻于温润无瑕。
笔者:请问于老师,您在国内学的是哪门艺术专业?移居维也纳后,是否一直做自由艺术家?
于峰:我毕业于江西景德镇陶瓷学院雕塑专业。但我的艺术不限于雕塑,因为自小就喜欢绘画和书法,当年还因要报考美术专业,掌握了西方素描等绘画知识。我是1989年移居维也纳的,1991年应聘进入奥地利皇苑陶瓷公司(即著名的Augarten),为之设计了系列亚洲风格的陶瓷绘画作品。但我天性追求自由,最终听从自己内心的呼唤,放弃了按部就班的稳定工作,开始了全身心的自由艺术家生涯。
笔者:您在绘画风格上有过哪些尝试?是否遭遇过瓶颈?
于峰:成为自由艺术家后,我从1997年起,开始在世界各国办展。我的个展受到了业内人士的赞誉,从中我也看到了自己绘画风格的渐次变化。在西方办展,总会有文化差异造成的视觉冲突。东方的艺术情趣,更多讲求象征,往往言简意赅而意味深长,但西方画注重材料感带来的表面冲击力,对形态的感受非常重要。中国人注重内敛的涵意和诗情画意,西方人不一定能够心领神会。所以,如果想达成“中西融合”,创造艺术新理念,绝不是简单把两者的好原料混合,必须在有所悟的创作过程中,不厌其烦地试验、试验、再试验,匠心独具地把各种元素进行“配置”,这样才能突破“瓶颈”,进入自由的艺术表现王国。
笔者:您多年以来不仅绘画,更是勤练书法。书法之于绘画,是否意义重大,即便您已跳离纯粹意义上的国画?
于峰:近一个世纪以来,东西方艺术界达成了一种共识,即中国书法是一门很纯粹的抽象艺术,它是线条的交响曲。书法中,间架结构的讲究与现代设计的理念,也颇多暗合之处。所以,书法的学习与实践对一个有眼光的现代抽象艺术家来说,非常有益,尤其对我们有东方文化背景的画家来说。书法是个取之不竭的灵感宝藏。数十年来,我一直体味着各种书体,从不奢求承袭传统大师的衣钵,只愿在各书体中,广泛吸收对我绘画有益的营养。书法这一艺术形式,很好地承载了中华文化的精神内涵。激情的任意发挥,孕含着优雅大方,绝不狂野粗俗,貌似放荡不羁,暗中却皆有规矩。怀素的“狂草”就是最好的代表。这些一蹴而就的艺术篇章,汇集了书写者一生的功力、修养,企及了自然表现的高境界。
笔者:您怎么看您画面构图的独特性?
于峰:东方讲究感性,非对称之美,灵动空灵之美,而西方重逻辑的严密性,重物质性。我常思考这些差异,其间找到了一些独特感受。渐渐地,我发现自己画面的效果,有了很强的西方图式,而笔、墨、彩的运用,又很东方式,有灵活多变的特征。这些特点让我的画面拥有了一种新鲜感,令观者遐思无穷。我想,这是切切实实在东西方生活各几十年后,才水到渠成,自然形成的艺术语境吧。
笔者:您的抽象画与西方的抽象画有何不同之处?
于峰:正如我前面说过的,东西方抽象艺术间存在着很大差异。因历史和地域等不同造成的人文气质差异,都会反映在画面中。这也是艺术的魅力所在!我们欣赏西方物质感很强的,具有视觉冲击力的抽象作品,会感到他们的东西比较机械,缺乏回味的余地。东方的艺术家有意识地创作抽象作品,也是近代才开始。我觉得我们应克服材料的弱势,超越东方材料的单调,更好地利用其表达方式的含蓄,让东方的抽象艺术也充满热烈的诗情画意,也赋予物质材料以灵性,使作品让观者耳目一新,同时回味绵长。
笔者:维也纳给了您哪些灵感?
于峰:维也纳是一座神奇的城市,我在这曾经的哈布斯堡帝都生活了三十年,依然不觉厌倦,“爱她如初”。生活在这座处处透着浓郁文化气息的城市,人也会不知不觉地变得稳重,这些学养会毫不牵强地,流露于画面。多年来对克里木特和席勒等大师的细致观赏,使我的画面增加了深层的历史韵味。音乐之都的音符,会在我脑海中跳荡,阿尔卑斯山纯净的美景,还有它的淳厚民风,让我的画面多了通透的呼吸。作为一个天生血脉就具备“诗中有画、画中有诗”的东方艺术家,我似乎在下意识地创作富于哲理并荡气回肠的艺术品。或许,我的画面正让徐谓和八大的精神,在离他们非常遥远的异域,以另外的形式得以延续。
笔者:您希望自己的绘画语言给世界传递怎样的信息?
于峰:在艺术历史的长河中,一个画家的贡献,只能是星星点点。我不奢望什么,但从掌握绘画技能的青年时代起,我就不愿墨守成规,力图给观者带来耳目一新的东西。几十年过去了,孜孜以求的目标从未放弃过,也有不少作品令自己满意和欣慰,但这远远不够。我觉得自己正值艺术的壮年,还会充满激情,创作令人感动的独特作品,把西方的理念用东方的材料、技巧和情感表达出来。在这里,还有无限的空间可以施展!所以,我很期待自己的2019年,能有更多的好作品面世!
前辈大师赵无极精熟地掌握了西方的材料工具,而我在学习中意识到,还是坚持用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材料工具,但不重复他们的表现形式和方法,却渗入更多西方的现代意识,才可达到一种饶有意味、影响深远的“融合”。这条路任重而道远!
笔者以为,音乐之都维也纳既有优雅妩媚的曲线,好似施特劳斯和莫扎特的天籁,又有苦痛难缠的痉挛,堪比布鲁克纳和马勒的音符。人性中深层的暗色,是维也纳心态不可或缺的元素。所以,一支画笔,可渲染人间的美好,也可揭示生存的无奈。维也纳是个研读人性的好地方。对于艺术家,这是一件好事。
于峰说,他希望自己画笔表达的情绪,无论悲喜,每一笔的运作功力,都能像大提琴拉出的音色,低沉而饱满。“得其精而忘其粗,在其内而忘其外”,于峰的艺术语言,有待更多的伯乐发现。
信息来源环球网欧洲版